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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逐天光⑥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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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逐天光⑥ 一更

天瀾劍宗, 煉靈臺。

一襲黑衣的少年單膝跪地,任風揚起他額前的幾綹發絲。

掌門在高臺上宣判勝利。

星衡抹去嘴角血跡,再次撐著唐刀站了起來, 像上輩子那樣, 卻比上輩子贏得要更輕松。

他聽見掌門餘晚舟問他:“想要拜在座哪位為師?”

少年眸光微斂, 遍尋不見那抹天青色的身影,反倒是師父江映月,仍從人群中向他走來。

只是沒有戴狐貍面具了。

星衡有些恍惚,他靜默立在原地,仿佛聽見風聲在耳邊響起, 怔了許久後, 才抱拳拜師。

再見到師父江映月本應該是喜悅的,可星衡卻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重擔放下了,不是失而覆得的狂喜,而是覺得可以彌補遺憾,更像一種責任感。

他聽見師父對他說:“以後, 就叫你江念餘吧。”

少年仍在走神, 直到天邊有人禦劍而來, 他漆色的眸子才重新聚焦……看見雲岫後, 星衡心裏下意識的情感竟然不是厭惡。

該死,他還有些歡喜。

少年眼皮下壓, 脫口而出道:“師父,我不叫江念餘, 就叫江餘, 多餘的餘。”

他以為今生的劇本和前世不同了,所以也不想再當師祖餘星河的替身,倒不是因為江映月, 而是雲岫那妖女除了叫他小廢物外,還時不時提醒他是一個替身。

因為星衡手裏握的唐刀,名喚長風,原本是屬於餘星河的。

雲岫笑他,不僅是江映月把他當替身,就連唐刀,也把他當替代品,都是在自欺欺人。

那時星衡反問:“你呢?”

那你呢?

雲岫說:“你就是你,他就是他,始終是不一樣的。”

星衡覺得這妖女總算說了一句好話,他尚年輕,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,等他明白的時候,為時已晚。

此刻,少年看向雲岫,明明他說了和上輩子不一樣的話,說他要叫江餘,師叔祖卻並不意外,還那般散漫。

也許她從未在意過他吧。

星衡收回餘光,這輩子是他自己取的唐刀,不需要誰來救,所以師父江映月也不用違背門規,挨那五十戒靈鞭了。

一切的一切都在變好。

可不知道是不是星衡的錯覺,他總覺得雲岫的臉色比上輩子更加雪白了,如玉瓷一般,透著脆弱。

她這幅樣子,讓星衡想起了在玉溪鎮的那次,還是上輩子,他剛成為內門弟子,回鄉慰親那次。

玉溪鎮地處偏僻,和江家所在的清河鎮隔著幾百公裏,禦劍熟練的修士,三天就可以抵達,像星衡這種剛入門的,還是極罕見的禦刀,足足用了有十日。

現在回想起來,他到的時候,師叔祖恐怕早就先到了。

那天夜裏,星衡回到曾經一貧如洗的家。家徒四壁,月光清冷地灑了一地,他拜過母親後,敲開了隔壁鄰居的木門。

起初,那中年男人還怔了怔。

可星衡抖落披風的帽檐,露出一張俊俏清爽的少年顏後,曾經狠狠打過他的男人就猛然一震。

那是星衡六七歲時的舊事了。

十年過去,少年那雙漆色的眸子愈顯精致,可裏面含著的零星笑意,和小時候一模一樣。

他說:“別來無恙。”

男人已經退到了角落裏,退無可退,星衡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,輕慢道:“讓你好好活了十年,是我的無能。”

他瞥向男人打過他的那只手,也是這只手,曾將他的鼻梁骨打斷,連大夫都說接不好了。

兒時的星衡不甚在意,還活著就好,哪想一月過去後,他斷了的骨頭又自己長好了,除了高挺的山根上留了一道細小的疤。

也是這道疤,讓少年幹凈的模樣多多少少帶了幾分邪氣。

星衡擡手摸了摸這道疤痕。

他命賤,不僅打不死,還比普通人皮實一些,扛得住毒打。

少年輕哼一聲,音調從鼻息逸出,像催命的符。他緩緩上前,擡起腳,漫不經心地碾碎了男人的手骨,曾打過他的那只右手。

他喜歡聽骨頭破碎的聲音,這聲音他聽過很多次,在自己的身上,挨別人的毒打。

可今時不同往日,星衡轉過身,重新抖起帽檐,卻在這個時候,他瞥見了院子裏的女人。

仿佛從天而降那般,她的出現讓整個小院都蓬蓽生輝,就連月光也偏愛於她,將她雪白的臉頰鍍上一層微暖的柔色。

星衡眨了眨眼睛。

雲岫就像是夢境裏的人一樣。

她青衫如水,腰帶隨風輕振,外罩一件白毛邊披風,小巧精致的一張臉藏在兜帽裏,眉目高傲,正好整以暇看著他。

星衡覺得有些不自在,脫口而出道:“是他先做錯事的…師叔祖”他吶吶叫她,沒多大底氣。

“為什麽要和我解釋呀?”

雲岫淡淡揚唇,似笑非笑道:“那是你的事,我來,只是關心那把刀。”

她擡起嫩如蔥白的指尖,指甲修剪整齊,連月牙都圓潤好看。

星衡怔了半響,這才明白師叔祖是看上自己的刀了,於是他走上前,將背在身後的唐刀拔出,放在了自己掌心上。

他的臉頰幾不可察地紅了。

少年的手……實在有些不堪入目,尤其是在雲岫指尖的對比下,她就像天上的雲,將他這灘泥襯托得明明白白。

星衡的手往袖子裏鉆了鉆,和少年嫩白的臉蛋不同,他的手一下就出賣了他是窮人的事實,上面交織的細痕也好,粗糙的指腹也好,都配不上白雲的高潔。

他的心裏生出無邊的自卑來。

但仍強撐著,直到師叔祖輕柔的聲音傳來,說是商量,卻有些不容置疑,她說:“這把刀叫長風。”

長風萬裏,扶搖直上。

這是師兄餘星河曾說過的。

星衡沒讀過什麽書,他覺得念起來好聽,又是師叔祖賜的,就點點頭同意了。

雲岫又道:“好好待它。”

少年揚起乖巧笑臉:“會的。”他想了想又問道:“師叔祖來此地…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?”

雲岫頷首,“我來除妖。”

星衡也是剛入門不久,還沒見過這種大場面,所以帶著少年人的好奇問道:“可以帶上我嗎?師叔祖。”

雲岫摸著下巴打量了他一圈,顯然是還在長個,這小子只比她高上一些,長的嘛……也還湊合。

她搓了搓指尖,說:“將就用吧。”

星衡:我不太明白。

……

客棧內

少年是在換上女裝後,才明白這四個字的。

確切的說,是一身紅嫁衣。

雲岫告訴他:“要除的是一只桃花妖,桃花妖的愛侶死於人類之手,從此往後,她就見不得幸福出嫁的女子。”

“所以,”少年轉了轉靈動的漆色眸子,說:“師叔祖你是想讓我引桃花妖現身。”

“聰明。”雲岫點點頭。

她走上前,將手裏的口脂遞到少年眼前,說:“擦上,像一點。”

星衡猶豫了很久。

雲岫還以為他不會,又伸回手來,將染紅的口紙貼近自己唇邊,輕輕抿了抿:“就這樣,會了嗎?”

“會、會了。”星衡小心翼翼接過,又小心翼翼翻了個面後,才敢貼上略微幹燥的唇。饒是如此,少年的耳根還是不經意通紅。

在雲岫的指示下,他又被迫對鏡梳上發髻,好在星衡以前跟母親學過,盤起發來不在話下。

等一切都安排妥當的時候,他抓住師叔祖甩過來的喜帕,正要往樓下備好的喜轎去時,門外響起了敲門聲。

星衡打開一看,竟然是師父江映月,他怔了怔,下意識說道:“師父你不是在閉關嗎?”

江映月眨了眨眼睛,微笑著說:“我還是有些擔心你……也擔心師叔她一個人除妖。”

這雲岫可就不高興了,她懶洋洋從圈椅上起身,隨口道:“那你行的話,你上唄。”

江映月就是等她這句話。

要知道,原劇情裏,也是星衡和雲岫在玉溪鎮除桃花妖的時候,感情線突飛猛進。

作為穿書文裏的女配,江映月太知道星衡是誰了,所以她必須牢牢把握住,而且在讀這本小說的時候,江映月就很喜歡這個紙片人了,尤其在他是餘星河的時候。

星衡就是餘星河。

沒有人比江映月更清楚這一點。

這也是她費盡心機要收星衡為徒的原因,只是她穿越過來的時候,雲岫已經救下臥龍雪山森林裏的星衡了,江映月沒有辦法,只好向雲岫討要了她的狐貍面具。

她清楚地知道劇情,也了解雲岫的性子,她很少解釋什麽,也很少爭取什麽,就是鉆了這樣的空子,江映月才把救命的恩情攬到了自己身上。

她確實有挾恩圖報的意思,但更想通過朝夕相處,讓還沒覺醒的餘星河,或者說還沒恢覆記憶的星衡,在自己對他的好裏面,慢慢改變心意。

以此來逃脫女配的宿命悲劇。

可是那個少年看著平易近人,實際上卻很難打動。

江映月試圖給他上品的丹藥和法器,都被星衡拒絕了。不僅如此,她要是待他一分好,他一定會還一分,甚至更多。

但也僅限於此,好像無論如何都打動不了他的心。畢竟是有師徒關系在的,天瀾劍宗明令不許師徒有私,所以江映月也不敢太明顯。

哪怕是後來的清明節……

她只能借著偽裝的酒意,去喚餘星河的名字,試圖讓星衡為自己吃醋,可他仍舊沒有。

江映月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,明明原著裏,後期雲岫和星衡的感情線漸漸明晰的時候,雲岫喝醉了酒,抱著星衡叫餘星河的名字,那少年眼底的醋意藏都藏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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